第二幕 白日梦 上
我应该是断断续续地睡了很久。
宿醉的确会这样,我甚至有些怀念这头痛欲裂的感觉。
(资料图片)
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恢复:从第一次醒来时那无与伦比的折磨,再到之后若有似无的晕眩,痛感像是有生命周期一样渐渐消散的。
也许不是消散,只是我习惯了。
同样,梦境也是断断续续的,而我则来回游离在这些由我亲手铸造的世界之中。
或许是自我意识太过旺盛了——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毛病——但至少,也只有在这些支离破碎的梦中,我会觉得我是完全自由的,完全属于自己的。
不太记得是哪一次醒过来的时候,眼角余光就看不见三月了。下午三四点,我眯着眼,伸手摸了摸她的枕头,发现凹槽里一点温度都没有。三月想必是离开很久了。
我有些奇怪。
前些日子我们俩提前来到这个国家,决定在即将到来的婚礼之前,好好挥霍这些结发之前,最后的青春浪漫。我们玩得很疯;去那座山上的教堂踩了点,去看了不同于故乡的海峡,昨天更是喝得晕头转向……我只是没料到以她的酒量,今早会还有余力去做别的事。
而且是一个人。她是最黏我的。
我摸出手机,打三月的电话。呼叫失败。我又打了几次,无一例外都是呼叫失败。而就在我快要放弃这个想法的时候,她接了。
三月语气很平静……这也是更令我奇怪的地方。她是最黏我的,曾经因为某些原因而压力颇大的时候,她甚至必须环抱我才能入睡……
我不太明白。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她的语气很平静,甚至有些难过。
“你在哪儿?” 我声音有点哑。
“在山脚下。” 她简短地说。
“是准备去的那座山吗?”
“嗯呢。”
我想问怎么不叫醒我一起去,但又觉得这是个很蠢的问题。这么重要的日子,三月现在没带我,想必是有自己的原因的。
我想知道这个原因。
“怎么了?” 沉默了一会儿,我问。
“什么怎么了?”
我怔住,因为我听出她在忍着不哭。
好熟悉的哽咽声;在刚刚成为男女朋友,我们因为工作问题而被迫异地的时候,她就经常在电话里这样压低嗓子。嗓子是稳定了,声音却还是会克制不住地颤抖。
这几年倒是很少出现,也因此我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我该说些什么?”
“你知道啊。”
“我不懂啊。” 我歪着头小声说,用脑袋跟肩膀夹住手机,麻利地穿衣服下床。
我不知道三月怎么了,但我记得自己发过的誓。三月是来之不易,是失而复得;是使人疯狂的满月,是熊熊燃烧的艳火;是值得托付的,且无法放弃的东西。
我们把各自的自由交付彼此,互相牵制,甘之如饴。
租的车开起来不是很舒服,而且穿越市中心的路也颇为拥堵。下午的太阳很烈,晒得我颇为烦躁。昨天的雨水在这样的阳光下已经变成了如蛆附骨的潮气,黏腻而且闷热。
堵得不能动的时候,我把遮阳板拨到与太阳作对的那侧,稍微用力拍了拍那半边滚烫的脸,好像这样能让我清醒点。
确实清醒了很多,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在酒驾。这种事怎么也能忘了?我又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,一边问着,一边看准了车流的缝隙,一脚油门冲上了高速。
快下高速的那一段路,我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山了。山体高大恢弘,震慑心神;我面朝的那一侧倒不太像山,充满了人工的痕迹,像是由层层嶙峋石板搭建而成的堡垒:每一块石板之间高度落差极大,毫无弧线可言,但无一例外都爬满了各式各样说不出名字的植物,竟是有着某种说不清楚的神圣意味。
其实也不全然是神圣的。随着我与山的距离越来越近,脑子里某种奇怪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,像是水滴击打在石板上的那种脆响,又像是几个单一的,用吉他弹奏的和弦……
不,是一段颓败的,诡谲的,荒谬的,歪歪斜斜下降着的音阶。
下了高速之后,神圣意味就更加浓郁了。一整排比马路更加宽阔的台阶,割裂了或重叠或分离的山体,顺着我的视线自下而上延伸到顶端,仿若登天。
尽头处是一尊巨大却看不清相貌的石制雕像,雕像不着寸缕,浑身肌肉线条夸张而狰狞,姿态扭曲,双臂前屈,似在怒吼又似在求救,不知是哪些人信仰的神。
我再一次拨打了三月的电话。这次她接得很快。
“我到了,你在哪?”
“后山。”三月的回答依然很简短。
我找不到一点印象里她活泼欢快的影子,好像在跟一个陌生人通电话,字里行间全是溢出来的平淡。我没再问她到底怎么了,因为直觉告诉我,可能只有看着她的眼睛,我才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。
我把车停在离山脚不远的地方,然后准备徒步到后山。
绕去后山的小径似乎从最开始就无人修缮,丛生的杂草里,那些泥土想必也就是游客踩出来的路了。路很窄,加上昨夜的雨水让这些泥土变得有些湿滑,我走得很艰难,但却又想走快些,手上不可避免地被枝桠刮了几道口子。
有点痛,但无所谓。
不知道闷头走了多久,我终于看见一排通往山上的石制台阶;即便这些台阶的大小不是山对面的那些能比的,但至少也算是路了。我抬头往上走,经过三四个尖锐的转角,终于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。
三月在上方不远处,侧着身子,握着拳头,面朝天空发着呆。
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,于是故意把脚步踩得大声些。三月肯定听到了,但她没有回头看我。好像是在……犹豫?
我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,似乎明白了她在看什么。在这个神奇的视角,山上那尊庞大的雕像刚好托举着烈日;也许下一秒,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神便要把空中的火球取下,然后狠狠砸向脚下的世界。
“感觉到了吗贺磊。” 三月突然开口说话了。
“感觉到什么?”我不太确定,于是问道。
“恐惧。”三月叹了口气,指着那尊雕像,“他已经疯了。”
我完全不曾想过她会给我这样的解释。我眯着眼又看了一会儿,却怎样也无法把那个雄壮的身影与恐惧联系在一起。除去磅礴的怒火,我感受不到任何东西。
“我以为他很生气。”
三月突然冷笑一声。
“你还真是,傲慢的很啊。”
“你在……说些什么啊。”我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。
短暂却令人窒息的一阵沉默。
“我受够了你的自以为是,贺磊。”三月突然开始哽咽,“你怎么可以把已经存在的当作自己的过错,再虚构一些并不存在的荒诞情节,然后堂而皇之地以受害者自居?”
“回头看我好吗,月,回头看我。”我在哀求,可她不为所动。
“悲剧于你而言是壮丽的,是么。我早该想到的,一开始就该想到的。”三月深吸一口气,然后摇摇晃晃地顺着台阶往上走,“现实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“相比于我,你更爱独属于你的痛苦。或者说,独一无二的灾难。”走了没几步,她又停下来说,“诗性早就淹没你的人性了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能祝你好运。”
我怔怔地站在原地,甚至忘了追她。
“再看看那个雕像呢,贺磊。再看看呢。”
身体好像不属于我了。我揉揉眼睛,恍惚着看过去。
那是个人。他已经把太阳握在了手里,只是那温度他无法承受。火球表面的岩浆沿着他皮肤的纹理缓缓流淌,将他整个人浇筑成了一尊石像;而那些夸张且狰狞的肌肉线条,根本就是……裂纹。
我终于感到三月说的那种汹涌地恐惧。
回过神来的时候,三月已经自顾自地往上走了很远。
“你要离开我了吗!”我朝她大吼,带着无与伦比地恐惧与愤怒。
她没搭理我。我咬咬牙,朝她追了过去。我跑得很快,她地背影在我眼中越来越清晰。
“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,那还上去干什么……就不能看着我,然后把话说清楚吗……”
我喘着粗气,手终于碰到了她的肩膀。
她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,准备转身看我。可一瞬之间,另一种不同于先前的恐惧瞬间占据了我的心脏,好像……其实我并不希望她回头。
出于这种恐惧,我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。陡峭而湿滑的台阶终于找到个机会,给了我一个狠狠的教训。我一个踉跄趴到了地上,手臂的剧痛让我无法呼吸。
“我去,小心点啊磊子。”身后有人托住我。
我甩甩脑袋回头看,却看见了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人。
是老徐。老徐身后的阿黄同样关切地看着我;阿黄身后是我的母亲,是我的姨妈,是……一整列迎亲的队伍,有说有笑地占据了整个后山的台阶。
“什么情况,小贺摔着了?”身前也传来了疑惑的声音。
出声的是焦志远。他的前面是我父亲,是我父亲的朋友,还有……焦霖。焦霖把头发拨到耳后,侧着身子看我,脸色不太自然。
“磊子是不是太紧张了哈哈,怎么魂不守舍的。”
“咋个事儿啊,做白日梦呢?我看他脸都白了。”
“怕不是梦见私房钱被老婆发现了,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我僵硬得像一尊石制雕像。
而山上那尊真正的雕像,正面朝着我,咆哮着,手里早已没了太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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